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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松下幸之助自传》第一篇创业前史2.电器事业的觉醒

辞职

现在谈谈我的转业的经过,我从 10 岁到 15 岁的 6 年间,受老板和老板娘很多照顾,多少学会一点做生意的皮毛,也能替老板帮上一些忙,此后该是我报答主人的时机,老板对我也有所期望,偏偏在这个时候,我决 定辞职,想来实在抱歉。当时我很认真地拟了一个荒谬计划,现在想来,简直是教人喷饭的傻事。

那时候,脚踏车愈来愈普及,价格降低,需求升高,老板的生意已由零售店,发展到相当大的批发商,脚踏车已进入实用时代。就在这时候,大阪市计划要在全市敷设电车。从梅田经过四座桥的筑港线已经全通,其他路线的工程也在积极进行。我想,有了电车以后,脚踏车

市场的需求就会减少,未来是不乐观的。另一方面,电机事业的未来怎样呢?我的心动摇了。虽然对老板十分抱歉,我还是下定决心辞职,然后转业。

日俄战争爆发后,日本产业界进入第二次革命的阶段,大阪市街景大异往昔,许多家庭开始使用电灯,古老的商店改建西式洋房,大型工厂到处可见,烟囱冒出的黑烟,更加醒目,取代学徒。工匠的工人以及薪水阶级愈来愈多,由于重工业的发展,日本已朝向近代工业国的方向迈进。

我对长期养我的主人家,很留恋,辞职的事,使我左右为难。到后来,我把心中的计划向龟山姐夫表明,征得他的赞同,请他替我交涉进入电灯公司当职员。 虽然已经下了决心,到老板面前却开不了曰。一天过去了,两天也过去了,这样拖下去是不行的,我就叫人打"母亲病危"的电报来。老板吓了一跳,很为我担心, 同时,可能已觉察到我这四五天的行为异

常,竟对我说:"幸吉,你也许因为母亲生病而担心,可是,如果你有意辞职,可老实说出来。我觉得你最近总是坐立不安。你已经为我工作了 6 年,你要辞职,我不会不答应的。"可是,我怎么能说得出"是的"呢?我一再地在心中向老板说:对不起!然后,只带了一件换洗的衣服离开了主人家。就这样, 我一走便没有再回去。后来写了一封信,向他道歉,并辞职。

结束了学徒生涯,我对老板的家及附近的景物,仍是怀念不已,思念之情不亚于故乡。后来到电灯公司工作,大约半年之久,只要有休假,都回到主人家,去 整天帮忙做事。老板说:"你还是回来吧。你现在领多少薪水,我们也给你多少。"这是一番好意,可是我却觉得不行。我去帮忙,完全是因为对整个店有说不出的 感情,并不是其他的意思,后来,慢慢地疏远,也就不通音讯了。

到大阪电灯公司做见习生

就这样,我离开了脚踏车店,转业做大贩电灯股份公司的内线员。当时的电灯公司,还是民间的私人公司,社长是土居通夫。本来说好立刻要录用我的,可是 不知道为了什么。10 天、20 天过去了,还是没有消息,帮我介绍的人说:"本来说好立刻上班,可是人事股说,要等有缺才能正式录用,所以,只好请你再等。"这使我很为难了。尤其是我没 有储蓄,一直都在姐夫龟山家做食客,每天无聊地过日子是很难受的。就跟姐夫商量,要做临时工,姐夫帮我找到了工作。那时他上班的公司,是位于筑港新生地的 樱花水泥股份公司。这家水泥公司的资本有日币 100 万元,是新创立不久的公司。姐夫当工厂职员,对我有方便之处。可是,当时我才 15 岁,还在发育之中,而其他的搬运工,个个强壮。多半是力大气粗的莽汉。跟这些人一起工作,实在可怕,真担心不能胜任。尤其是要把水泥放在台车上推来推去。

这样的工作,我实在吃不消,常常会被后面推来的台车赶上,好几次几乎相撞。每次这样,后面的工人就粗鲁地说,"喂,小鬼,快推啊!慢吞吞的会被撞死 啊!"我虽然拼命推,可是力不从心,真不知如何是好。干了 10 天左右,监工同情他说:"你的身体不是在这里工作的料,赶快去找别的工作吧。"他分配了一些比较轻松的工作给我。监工的亲切、体谅,我由衷的感激。后来他 们又把我派到工厂里去,担任看守测量水泥机器的工作。这个工厂是制造水泥的中心工厂,整天都是砂尘弥漫,石头粉之浓,使人看不见五尺之外。就是用布包住眼 睛和嘴,一小时之后,就会满嘴砂粒,喉咙也开始疼痛。虽然不费体力,可是那种灰尘满天的场所,我一天就投降了。只好回去做原来的搬运工。"习惯成自然"的 力量是很伟大的,慢慢的,

我也习惯了搬运的工作,勉强可以胜任了。

这家水泥公司,后来因为经营困难已经不存在了。工厂盖在滇海新生地上,每天都有小蒸汽船从筑港的码头出发,公司职员和工人都坐小蒸气船来上班,如果 误了上船,那一天就要休息了。所以大家上班都很准时。工厂作业从早上七点开始,船从码头出发是六点半,所以我每天早晨一定要在六点以前从家里出发才来得 及。每天早晚坐小蒸汽船,在筑港内通勤,正值夏季,海风微微吹来,那种感觉无法形容,尤其对一整天在灰尘中工作的人来说,更痛快无比。我们在欣赏风景之 余,都充分体会劳动之后的轻松快乐,养精蓄锐,以使明天再干活。

   有一天,我坐在船边,看着夕阳,享受迎面吹拂的海风,有一个船员走向我,不知道什么缘故,脚一滑,掉了下去。当他掉下去的一瞬间,忽然抱住了我,我也在 霎那间掉到海里去了。我在海水中挣扎,等到浮出水面,小蒸汽船早已经开到 300 米外。这时候,我忘了害怕,拼命游泳,幸亏是夏天,我会一点游泳,所以能苦撑到蒸汽船回来,救了我一命。如果是冬天,恐怕就没希望得救了。

这件事和做搬运工以及在灰尘满天的工厂里看守,虽然都是短期内发生的事,但我总觉得,这些体验带给我很多好处。前后工作了三个多月,介绍人才通知 我,大阪电灯幸町营业所内线员有缺,可以去报到了,于是我赶快去办理就职手续。当时内线组的主任干叶恒太郎,是一个有江湖老大味道的人,很有威严,第一次 被他叫去谈话并向他道谢,心里又高兴又害怕,感觉很复杂,当时我在心中发誓要在这里拼命工作。就这样,我终于踏出了步人电器界的第一步,那是 1910 年 10 月 21 日,我 15 岁。大阪电灯公司,是当时电气事业中较为特殊的一家,它和大阪市订立了"报偿合约",获得大贩市电器供应独占权,同时规定必须对市政府提供一定报偿做为公 益。当时的电器事业,仍以电灯电力为主,不象今天,一般大众只有通过电灯,才感到电的存在,街上更不象今天这样,到处是电器行。电,是只有电灯公司的人才 能处理的东西。大家都认为电很可怕,一碰就会死。大家也都把电灯公司的技工或职工,当作特殊技术人员,十分尊重。我在电灯公司担任内线员见习生,是做屋内 配线员的助手,每天为了上工,常到客户家去。助手的工作是:拉着载满了材料的手推车,跟在正式技工屁股后面走。这手推车一般人都叫作"徒弟车",现在市而 上已看不到了,当时有很多商家都用这种车,虽然车身轻,却很难拉,效能很差,只要载上一点东西,就会使拉车的人感到沉重。我就是拉这种车子到客户家去帮忙 做工的。这一家做完了,到下一家去,这样转了五家或六家之后,四点多钟回到公司。由于我过去三个月在水泥公司当过临时搬运工,所以,不感到太吃力。往来于 不同的客户间,还可遇到各种各样的人。这些事情比起水泥公司的工作,实在有趣多了,一点儿也不觉得工作辛苦。

一两个月后,我对配线工作已经有了相当理解。简单的工作只要有正式技工看着,我也会做。对工作的兴趣也愈来愈高。有一天,技工师傅夸奖我说:"你的 手很灵巧,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技工。"我听了,真是高兴得要命。升为正式技工在幸町营业所内线组服勤三个月之后,公司扩充,要 在高津增设营业所,我被派去当那几的内线员,同时由见习生升级为正式技工。那时候,因为是扩充时期,从见习生升级为正式工人的机会较多,可是,在三个月这 么

短的期间内就升级为正式的,仍属破例,何况年纪只有 16 岁,我很高兴,因而更加努力工作。

见习生和正式工人,虽然同样是工人,差别却很大。依惯例,见习生要对正式技工绝对服从,还要替他端洗手水,为他修理木展,很象师徒关系。因此,升为 正式技工,是见习工非常渴望的事。这样的风气,现在已经看不到了。做工人的,当时有自夸技术或与别人比的风气。只要技术好,就可以走路有威风,技工与技工 之间竞争很激烈。我做了正式技工之后,初次出去工作,比起往日,有如从平地登上富士山。

16 岁就做正式技工的我,每次都带着 20 岁以上的见习生出去工作。不是自夸,我的技术非常好,在同事中相当有地位。我一开始就常被分配到好工作。他们常常派我到高级住宅去。因为我的年纪小,再加 上当时的人对电没有知识,所以,常常有人夸奖我说:"你虽然年轻,可是真了不起!"我在工地是很吃香的,常常被客户指名担任特殊工程。当时的电灯公司,从 不把电灯工作交给承包商去做,都是公司直营,所以大阪市内的新增设工程,小自普通住宅、店铺,大至剧场。大工厂,全部经由公司职工亲手完成。我在 7 年之间做遍所有的工程。其中比较重要,现在还有印象的,介绍两三件如下:每日新闻社于明治五年(1912 年)在滨寺公园开设海水浴场。那年我 17岁。海水浴场要设置广告用的装饰灯,委托大阪电灯公司来做。当时这类工程很少,所以很被重视。这项工程由内线组雄心勃勃一手包办,公司选拔了15 个职工参与。我也幸运选中了,从六月中旬起,预定要到滨寺公园出差两个星期。当时电车不象今天班次这样多,交通不方便,所以,与其每天通勤,不如干脆住在 附近旅馆。上自主任,大伙合住在公园附近的旅馆中。未曾这样住宿做工,大家都很高兴。尤其工程是很少见的明火装饰灯,所以更有接受挑战的热忱。工程很顺利 地如期完成。7 月初,试灯成功之际,大伙一起高呼三声"万岁"。滨寺公园海水浴场开设之初、种种设备并不象今天这样豪华,只是每日新闻宣传工作的一部分,可是,从那以 后,大家对海水浴的兴趣浓厚起来。海水浴场之设,在健康。运动,体育各方面,功不可没。今后事业的经营以及宣传,必须象这样,以大众的利益为中心去进 行。"更进一步地服务",对大众有实惠,也是经营企业的精神所在。我们的生产事业,应该多多效法。

第二件事是,现在的歌舞伎座(日式歌剧院)前面的芦边剧场,首次改建为电影院,公司派三组工作人员去做电灯工程,我受命担任这三组的负责人。这时 期,各式剧场纷纷改建成电影院,也就是由日式剧场改为西式戏院,这芦边剧场也是其中之一,在电灯工程设计方面,有崭新的构想:户外之广告有装饰灯,内部也 装了很多美术灯,颇受瞩目。我是在松阪主任技师的监督之下进行工作,这对我来说是第一次,所以无论如何,一定要完成任务。大约 6 个月的工期,每天我都全力以赴,毫不懈怠。

电灯工程要跟建筑工程密切配合,才能顺利进行,如果双方联络不当,工作就很难接上。例如,电灯工程需要站板搭脚,如果站板拆了,工程就得再做一次, 那是很大的浪费与损失。因此,与建筑包工负责人密切联系也很重要。建筑工人多半粗鲁,使年轻的我感到很吃力。幸亏工作如期顺利进行,年底开幕之前,我们要 试灯,可是,有一部分工程尚未完成,只好把试灯的日期延后两三天。这就麻烦了,开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,剧场主人一再来问:"到时灯会亮吗?"承包商也天天 来催,在这种情况下,我督励部下,开夜车赶工。赶上 12 月,又是屋外工程,夜间寒气令人无法忍受,尤其工人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,如今个个精疲力竭,再 要叫他们开夜车,恐怕很难了。我为了彻底负责,毫不考虑,断然执行。我们连续 3 天没睡觉拼命赶工,终于在开幕前两天顺利完成了试灯。看到自己完成任务,不禁由衷欢喜。当时的工人是以能克服困难为荣的。所以。没有一个人愉懒,个个都拼 命干到底。我才20 岁,这个任务对我来说是过重的,可是当我克服困难、完成任务之后,就对自己有了很大信心。

12 月里开了 3 天夜车,疲劳加上感冒,工程完成后,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,没多久就患了带有微热的肺尖炎,可是我不能休息养病,因为请假要扣薪水,经济上不许可,只好忍受 病痛继续上班。现在把当时拍的相片拿出来看会惊讶,相片里简直是一个失了元气的病人。每次看到这张相片,就会想起当时的生活情况,而兴起无限感触。

再就是参与南方演舞场(战争中被炸,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)新建工程。这个演舞场是东方宫殿式建筑,设计乃一时之选,电灯设备和舞台照明,以当时水准 是超级豪华的。工程由前辈同事前家君负责执行,我协助他,演舞场和别的小戏院不同,是南方艺妓专用的练习场兼公演场,愈接近落成日,来参观的艺妓就愈多。 负责安装舞台照明设备的我,常常在台上遇到这些艺妓,真是头痛。我从没跟这类人接近过,又生性害羞,每当一群艺妓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取笑我,我就会满脸通 红,一句话也答不上来,应付这种场面,我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。好啦,这个工程也顺利完工,然后举行了落成后第一次的芦边舞。这期间,公司派我去担任电机 管理员,负责舞台照明工作。21 天里,我白天去做别的事,下午 5 点到 10 点去演舞场出差。这事是大家所喜欢的,那儿的人都会叫我"电气先生",表示很重视我。每天晚餐都给我一份很不错的盒饭。客满的时候给我一包"客满红包"。

当时富田屋的名妓八千代还在,我第一次看到她,也许是心理作用,一瞥就觉得她的姿态、声调,都和她的美貌相称,世人入迷,良有以也!真是厉害,每逢 八千代演出的日子,场场客满。一客满场主就发红包。我深深的感到八千代的伟大。分八千代红包的时候,连电气先生也给。我第一次收到艺妓给的红包。还很高兴 呢。八千代的先生,听说是糖业公司的社长,每月都得给她惊人的生活费。我听了之后,更是对她好奇,因而特别注意,她的确与众不同。能成为名妓,都是下了苦 功的,她的舞艺,想必是有艺术价值的吧。不然,为她着迷的人,为什么那么多呢?个中秘密就在这里。

电气工人的回忆

工程中发生的事,实在不胜枚举,现在再提两件吧。

新世界通大阁的电灯工程,原先由建筑承包商一手承包,中途才请电灯公司援助。公司派了我们十四五人前去。那是大阪市特别高的建筑物,站在搭脚板上工作,果然有恐惧感。起初两三天怕得两腿发抖,很奇怪,习惯了以后就不那么怕了。

通天阁的构造很复杂。从外表看不觉得它大,内部是应用建筑上的力学原理做成的,钢筋和铁架好几层交叉成网。初次进入天花板里,真被它的规模之大吓倒 了。我就在天花板内过了 10 天。里面是点蜡烛才能工作的。一直在黑暗的天花板内,白天偶尔出来到外面透透气,感到无法形容的爽快,真是妙不可言。没有这种体验的人,恐怕是不会懂的。 那时候的新世界和现在的新世界,实在是无法相比。当时高楼寥寥无几,今天的繁荣是当时难以想象的。

我再讲个住宅方面的事件。

这是我负责到南河掘、八木与三郎氏住宅做电灯工程时所发生的事。这个住宅,是八木氏花了很大心思建造的。工程连续做了一年,十分浩大,使我惊讶万分的是,建地竟有一千多坪,房间也很多,洗澡间又分成客用。家族用,其他设备也都精心设计。在这么漂亮的场地工作,当然是很舒服的。尤其是主人常常给红包,又说:"慢不要紧,一定要仔细做好,慢慢做当然可以做得好。"我当时想着:象这样的工作,能永远继续下去的话该多好啊!

我又想,世界是很大的,而我的家却只有 2.5 坪,房租是 6 元 5 角,比这里的酱菜屋还差。当时我的住处,那么窄,仍然有空余的地方,并不想要更宽阔的房子。可是,象八木氏这样成功的人,若不是为了排场,真需要住这么大 的房子吗?我半信半疑。反正遇到这种豪华工程,也就可以学到不少额外的东西。

浅野总一郎氏在品川盖了一所宫殿式的建筑,目的是要在那儿招待东洋轮船的外来客,让他们观赏日本的美术建筑。这样做,一方面有利于浅野氏做生意,一 方面可以表现建筑艺术,可是当时的人,都批评这种建筑过于奢侈。奢侈姑且不论,为了表现建筑艺术,为了让工人有发挥技艺的机会,我认为建造艺术建筑物或装 设特优电灯工程,是一件好事。世上的人都必须建功立业,继续不断地建造更好的建筑物,尤其电灯工程,要集文化精华,继

续对电气事业的进步,有所贡献才好。

我每天的工作,有苦有乐,有枯燥的,也有趣味的。一些新设计,使我们的技艺进步。遇到瞧不起"电气先生"的客户,也只好把悲哀掺在工作的兴致里,继续工作。有关电灯工作的故事,就说到这里告一段落吧。

上夜校补习

我从 16 岁到 20 岁结婚为止,一直在同事金山先生家寄宿。当时的寄宿费,大概是七八元日市,包含三餐。因为是同事的家,主妇又很亲切,所以住得很舒服。另一位同事芦田,也在那儿寄宿。

当时大家都认为,电气工人没有电机知识不行,所以纷纷到夜校上课。同事芦田君,也到关西商工学校读书。这位芦田君和我同年,人很能干,虽只高等小学毕业(小学六年毕业后

再继续读两年叫做小学高等科,也就是高等小学),字却写得很漂亮,在公司里品行端正,是一位前程似锦不可多得的好青年,他跟我很合得来,常常在一起 聊天。他在关西商工读书,一再地劝我也去。我好几次想去,又拿不定主意。犹疑之下没有读成。原因是,我很喜欢我的职业,而且技术特优,很自然的,兴趣倾向 于手工方面,学校的功课就忽略了。还有一点,我的阅读和写作能力差。看着芦田君读书进步快,只有心里羡慕的份儿。

有一次,老板娘请芦田君写了一张"注意事项",贴在自来水龙头旁边。字很漂亮,房东和老板娘都夸奖他。我听了很受刺激,慢慢反省,觉得非读书不可。 终于下定决心,18 岁那年,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一年,进入关西商工就读预科。当时,这所夜校是我们进修唯一的教育机构,学生人数不少。我入学时,光是预科就有 500 人。每晚 6 点半到 9 点半,上课 3 小时。我 5 点下班回到寄宿处,匆忙吃了晚饭就赶去上课。时间紧凑,当时还没有福岛线的电车,电车又是区间制,从未吉桥上车,到渡边桥下车,得跑步到学校才来得及。

这样过了一年,总算拿到了预科毕业证书。同期毕业的预科生只剩下 380 多人。我的成绩是第 175 名。还好,在中等以上,可以不用自卑了。好不容易读完预科,懂了一些代数、物理、化学的皮毛,终于进入了本科的电机科。这是我的本行,正想好好读,又遇上 了一个大困难。那就是进入本科以后,三角以外的学科,全靠课堂上作笔记,这真把我难倒了。说实话,前面已经说过,我连小学都没毕业,虽然当学徒期间,实际 工作很用功,绝不输给人家,可是写字这一项,可以说完全没有练习过。所以老师讲课,真的没办法做笔记。我把平假名和片假名混在一起拼命赶,仍然赶不上。实 在很遗憾,可是没办法,我终于中途退学了。

现在想起来,我应该想尽办法念到毕业才对。如果能够再忍耐一下,对我一定有很大的帮助。可是在当时我并不怎么在意。我认为,只要手工做得好,功课不好不要紧。所以,我仍旧不用功,而在工作上与同事互相勉励、互相竞争中过日子。

我的婚事

寄宿生活五年中,值得一提的事情还有不少,留待以后再说。现在,先谈谈我结婚的事。父亲是我 11 岁,在五代商店当学徒时逝世的。母亲带着姐姐回到和歌山,过着小康生活。1913 年,也就是我转到电灯公司之后的第四年,母亲去世了。嫁到龟山家的姐姐说,家里没人祭祖,所以一直催我赶快成家。我每次都以"太早、还早"为由,没有听她 的话。可是到后来,我感到很寂寞,一方面也为了祭祖,终于决定要结婚了。婚龄也许早了一些,可是我还是想,遇到适当的对象就结婚。姐姐一直替我物色,常常 告诉我:"有这样的小姐。你看怎么样?"或"今天某某人送来一张照片,你要不要看看?"等等相亲的消息。

我 20 岁的那年五月,姐姐又捎信来说:"九条开煤炭行的平冈先生,介绍一位小姐,你觉得怎样?听说是淡路人,高等小学毕业之后,又读裁缝学校,毕业后到大阪京町掘某世家见习作佣人。不论如何,先相相看。你愿意的话,我就跟对方联络。"

我答应去相亲,但问题来了。当时我的收入除薪水之外,加上全勤补助和各种奖金,合起来才有二十元。扣掉七八元的寄宿费,剩下十二三元,我每月至少储 蓄五元。而当时同事间的风气,储蓄小钱的人,会被看成小人物,没出息,所以,大家都把所有的钱挥霍掉。我没有结婚资金,又不能穿工作服去相亲,只得找一件 和服。和服是找到了,可是没有羽织(正式礼服)。立刻拜托寄宿处的欧巴桑,以 5 元 2 角的代价做了一件铭仙的羽织,穿着去

相亲姐姐住在市冈,相亲的地点定在松岛八千代剧院正对面广告板下,讲好站在那儿,边看广告边相亲。7 点多,我由姐姐和姐夫陪着,如约到热闹的八千代剧院等候。八千代是专门演旧戏的剧院,也是西大阪娱乐区重要的二流剧院。当时还没有新兴剧团,可说正值歌舞 伎之类旧戏的末期。想起来,剧艺方面的进步也很惊人。以前想要做演员,必须先去做徒弟,历尽艰苦才行,尤其有门阀观念,不论演技多么好,没有门阀的赞助, 是不可能成名的。最近 20 年来,歌舞伎系统的旧戏几乎全部凋零,而由新兴剧团取代,有胆识的人,可以组

织一团人闯天下,无名之士也可以一跃而大红大紫。泽田正二郎可以说是最好的例子。这么一来,大众就可以看到突破旧型的新戏了,尤其是新人可以出头, 值得为戏剧界的未来称庆。不过我倒希望古典歌舞伎也可以保留才好。这是题外话,现在言归正传。我一边看广告板,一边看千代崎桥的方向,反复着这两个动作, 却不知道当天演什么戏。等了好久好久。姐姐也说:"怎么迟到了呢?"就在这时候,姐夫说:"来了!来了!"附近的人听到了,就看看我们三个人,而小声议论 道:"是相亲,是相亲。"我听了满脸通红,很难为情,镇静下来之

后一看,对方己站在广告板前面了。姐夫说:"幸之助,看啊!看啊!"我赶紧从头注意看,已经来不及了。她站在我们前方看着广告板,我只能看到她的背 影侧面。何况她又微低着头,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。我当然没有勇气走到她前面,再回过头来看她。这样稍一迟疑,对方已走开了。"唉呀,糟糕!"可是已经来不 及了。很可能对方也一样,并没有把我看清楚。所以,我无法回答好或不好。到底还是姐姐、姐夫年纪大,比较镇定,看了一眼、姐夫说:"决定好了,我看不错 呢。"我就听从姐夫的这一句话,决定要娶她了。

什么时候结婚好呢,所有的费用,至少也要六七十元。当时的六七十元,需要三个月不吃不喝,才能储蓄起来。大家商量的结果是:等到 9 月底,到时可以储蓄 30 元,另外 30 元向别人借。我的婚事就是这样定下来的,一个月收入 20 元、不让新娘出去工作,够不够生活呢?计算的结果是:十分够,还可以剩下一点点。老一辈的人都告诉我,结婚之后反而会有储蓄。这真是奇怪的算术,的确没 错。后来经过实际的经验证实,老人家的话是正确的。

结婚之初一个月的预算大略如下:

一、房租      3 元

二、米钱      3 元

三、报纸书刊  1 元

四、洗澡杂费  2 元

五、电灯燃料费1 元

六、副食费    4 元

七、零用钱    2 元

八、储蓄      2 元

支出合计      18 元

收入          约 20 元

剩余          约 2 元

可见,只要不生病,虽然不能过得很堂皇,普通水准的生活不成问题。如果太太也在家做一点手工副业的话,收入又会增加,生活就更有余了。所以我就很放心地等着结婚的日子来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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