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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灯火楼台 胡雪岩传三》二(2)

福星轮沉没,是在中国海域中发生的第一件重大海难事件;所以徐用仪不说,也知道刘锡彤之子已经遭难。“哪里有什么一路福星?”古应春道:“祸福无 门,惟人自召。刘锡彤居心可恶,才会遭祸。不过报应也太惨了。”“打听,打听。”胡雪岩说:“齐锡彤总算在我们杭州做过父母官,子孙如果没饭吃,应该做个 好事。”

徐用仪心想,胡雪岩哪里是为刘锡彤做过余杭县知县的香火之情;无非看在宝均金分上,做件小小的雪中送炭之事,希望见好于宝均金。不过他亦必须有这么个 冠冕堂皇的说法,才不落痕迹,否则就会为人所讥。人情世故毕竟是他识得透。这样转着念头,不由得又想起一个人,“宝中堂有个弟弟叫宝森,”他问:“胡大先 生知道不知道?”

“不知道。此人怎么样?”

“此人去年让言路上参一本。参的其实不是他,是宝中堂,参宝中堂袒护亲族。不过,这一来倒楣的一定是宝森,如今境况很窘。”

“呃,筱翁,你倒谈谈他倒楣的来龙去脉。”

原来宝均金之弟宝森,本是直隶的候补知县,即没有读多少书,也谈不到才具,而且理路不大清楚。靠他老兄的面子,总常有差使派他;有时州县出缺,派他去署理,坐堂问案,笑话百出,上官看宝均金的分上,只有格外宽容。

后来曾国藩由两江总督调直隶,他是讲究吏治的,看宝森实在没有用处,想照应他亦有力不从心之感。宝森几次找宝均金,要他八行书给曾国藩讨差使,宝均金 怕碰钉子,不肯出信。到得真的缠不过了,宝均金说:“你到四川去吧!”为他加捐,由候补县变成候补道,又在吏部说了情,得以分发四川。

四川总督名叫吴棠,此人于慈禧太后未入宫以前,有援之于穷途末路的大恩。慈禧之父惠征,官居安徽池太广道,是守土有责的地方官;咸丰初年,洪杨起事, 舟船东下,势如破竹,惠征望风而逃,降旨革职查办,旋即一病而亡。欲语说:“太太死了压断街,老爷死了没有抬”,官场最势利不过,何况惠征是“犯官”的身 分,加以外省的旗汉之别;远较京里来得分明,因此,慈禧以长女的身分,携带一妹两弟,奉母盘灵回旗时,一路遭受白眼,那种境况,真可说是凄凉万状。

一天船泊江苏淮安府桃源县,忽然有人送来一份奠仪,而且颇为丰腆,白银二百两之多。慈禧再看名帖上具衔是桃源县知县吴棠,不由得纳闷;惠征从无这样一 个朋友,如说是照例的应酬,隔省的官员,了无渊源,充其量送八两银子的奠仪,已是仁至义尽。一送二百两,阔得出奇;慈禧判断,一定是送错了,防着人家要来 索还,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。

她的判断不误,果然是送错了。吴棠一看听差送上来的回帐,大发雷霆;幸而他有个幕友,深明人情世故,便劝他说:“送错了礼没有去讨回之理;就讨,人家 也未见得肯还。听说这惠道台的两位小姐,长得很齐整,而且知书识字;旗人家的闺秀,前途不可限量,东翁不如将错就错,索性送个整人情,吊上一吊。”

吴棠心想,这不失为“失之东隅、收之桑榆”的打算,当下肃其衣冠,备了祭品,传轿打道运河码头,投了帖上船祭灵。祭毕慰问家属;慈禧的两个弟弟惠祥、照祥,都还年幼,只会陪礼,无从陪客;都是慈禧隔着白布灵幔,与吴棠对答,再三称谢。

这一下足以证明,吴棠的奠仪并未送错,可以放心大胆地支用了。慈禧感激涕零之余,将吴棠的名帖放在梳头盒子里;跟妹妹相誓:“倘或天可怜见,咱们姊妹 也有得意的一天;可千万别忘了吴大老爷这位雪中送炭的大恩人。”果然“皇天不负苦心上”,姊妹做了妯娌,不过十年的工夫,姐姐“以天下养”,妹妹亦贵为醇 王的福晋。

辛酉政变,两宫垂帘听政,慈禧第一件快心之事,便是报恩;这时已升知府的吴棠,官符如火,一路超擢,吴棠既庸且贪,而凡有参劾吴棠的折子,一概不准。 不过五、六年的工夫,继骆秉章而为四川总督;他在成都,公事委诸属下,每天开筵演戏,顿顿鱼翅鸡鸭,自我豢养成一个臃肿不堪的大胖子,四川人替他起了个外 号,叫做“一品肉”。宝均金为老弟的打算是,惟有到“一品肉”那里当差,不必顾虑才具之短。果然,吴棠看宝均金是大军机,一到就派了“厘金”的差使;终吴 棠之任,宝森的税差没有断过,是四川官场的红员之一。

不久,吴棠殁于任上,继任川督的是杀安德海的山东巡抚丁宝桢。安德海在两宫太后口中,称之为“小安子”;他是慈禧太后宠信的太监,在“辛酉政变”中立 过功劳,升任为长春宫的总管。仗着慈禧太后的势力,招权纳贿,骄恣不法;有年夏天,打着太后的旗号,擅自出京,连直隶总督国藩,都只能侧目而视,不敢动 他。不道丁宝桢却不买帐,等他一入山东境内,便派人严密监视,及至证实了他并未奉有赴江南采办的懿旨,便不客气地下令逮捕,飞章入奏,奉旨“毋庸讯问,就 地正法”;随即提出牢来,在济南处决。

安德海既为慈禧所宠信,丁宝桢杀了他,就很可能得罪了慈禧。那知事实适得其反,慈禧不但不恨,而且很感激丁宝桢,因为安德海被斩以后,丁宝桢下令暴尸 三日,济南的百姓看清了安德海是没有“那话儿”的真太监。这一来,一直流传着的,安德海为慈禧面首的谣言,不攻自破。慈禧心感丁宝桢为她洗刷之德,所以吴 棠出缺,将他自东抚擢为川督。当然,也有看重丁宝桢清廉刚直,用他去整饬为吴棠搞坏了的四川吏治的期望在内。

果然,丁宝桢一入川便大加整顿,贪庸疲软的劣员,参的参,调的调,官场气象一新。象宝森这样的人,当然也在淘汰之列,但想到他是宝均金的胞弟,不免有投鼠忌器的顾虑,处置就不一样了。

象这样的情形,原有个客客气气送出门的办法,譬如督抚与两司——藩司、阜司不和,想把他们调走,而又怕伤了和气,发生纠纷,便在年终“密考”时,加上 “堪任方面”的考语。既然才足以当方面之任,朝廷当然要将此人召进京去,当面察看。久而久之成了一个惯例,军机处一看督抚对两司下的是这样的考语,便知是 请朝廷将两司调走,必如所请;因为封疆大吏的用人权是必须尊重的。

宝森只是一个候补道,不适用此例,但亦有亦通之方,即以人才特荐,奏请送部引见;意思是请朝廷考虑此人可放实缺。

那是光绪四年年底的事。其时言路上气势很盛,除了御史、给事中这些言官以外,翰林而兼“日讲起注官”,得以专折言事者,奏议尤为朝廷所重;其中言论最 犀利者四人,号称“翰林四谏”。而“四谏”中又以张佩纶的一支笔最厉害,心想宝森一无才能,只以宝均金的关系,竟由地方大吏以人才特荐,令人不平,因而上 章博击。

上谕中嘉许张佩纶“所陈绝瞻顾,尚属敢言”。至于丁宝桢特荐宝森,究竟有何过人之长的实绩,命丁宝桢“据实具奏,毋稍回护”。原奏又说宝森并无才能,“着李鸿章查明宝森在直隶时,官声政绩究如何,详细具奏。”

其时宝森已经到京,兴冲冲地真的以为丁宝桢够交情帮他的忙,满心打算着引见以后,靠他老兄的关系,分发到富庶的省分,弄个实缺的道员,好好过一过官瘾——正印官的气派,跟候补道毕竟是不同的。

哪知跟宝均金见了面,他一句话就是:“你告病吧!”“为什么?”

“喏,你自己看去。”

很吃力地看完了张佩纶参劾的奏折,宝森倒抽一口冷气,这时才明白,丁宝桢别有用心,复奏也必是一番敷衍的空话,未见得有用。

“现在言路上嚣张得很,你碰了钉子,我也帮不上你的忙。别求荣反辱吧,你先告病;过些日子,我再替你想办法。”日子过了两年了,宝森静极思动,常常跟 宝均金争吵,弟兄已有反目的模样。宝均金经常望影而避,头痛不已。“弟兄感情到了这样子,只有一个办法,把他们隔开。”胡雪岩说,“见不着面,就吵不起来 了;旁人劝解,话也比较听得进去。”

“胡大先生,你的话是不错,不过,请问怎么个隔法?”“那还不容易。把那位宝二爷请到哪里去住上几个月,意气慢慢化解了,弟兄到底是弟兄,终究会和好如初的。”“这倒也是个办法,可惜没有人请他。”

“我请!”胡雪岩脱口而答,“如果宝二爷愿意,我把他请到上海、杭州去逛个一年半载,一切开销都是我的。”徐用仪心想,这一来玉均金得以耳根清净,一定会领胡雪岩的情,当下表示赞成古应春亦认为这是个别开生面的应酬宝均金办法,大可行得。

至于胡雪岩与宝森素昧平生,看似无由一通款曲,其实容易得很,有跟胡雪岩交情深厚的文煜在,便是现成的一条路子。

这天文煜宴客。本来他宦囊甚丰,起居豪奢,住处又有花木园林之胜,每逢开宴,必是丝竹杂陈;此时因逢国丧,八音遏密,同时也不便大规模宴客,以防言官纠弹,只约了少数知好,清谈小酌而已。

主客是胡雪岩,其次便是宝森。主人引见以后,宝森颇道仰慕;胡雪岩更是刻意周旋,所以一见如故,谈得颇为投机。席间谈起上海“夷场”上的情形,胡雪岩与古应春大肆渲染,说得宝森向往不已。

看看是时候了,古应春便即问说:“森二爷有几年没有到上海了?”

“说起来寒碜。”宝森不好意思地:“我还没有去过呢!”“那可真是想不到。”古应春看着胡雪岩说:“吃花酒如果有森二爷这么有趣的人在,可就更热闹了。”

宝森是所谓“旗下大爷”,吃喝玩乐,无一不精;这两年在京,全靠寄情声色,才能排遣失意,自从慈安太后暴崩,歌声舞榭,弦索不闻,正感到寂寞无聊时,听得古应春的话,自然动心。

“如今是国丧,也能上堂子——”宝森突然缩住口,倒象说错了话似的。

原来上海人所说的“堂子”,北方称为“窑子”。旗人口中的“堂子”,是皇室祭祖的所在;拿来作为窑子的别称,未免亵渎,因而觉得碍口。

“如今国丧,也能吃花酒?”他换了个说法。

“怎么不能?”古应春答说:“一则是天高皇帝远;再则夷场是‘化外’,不管是上海道,还是松江府,都管不到;甚至于两江总督、江苏巡抚莫奈何。”

“真的?”宝森有些不信。

“我只谈一件事好了。”古应春问道:“听说森二爷票戏是大行家,有出‘张汶祥刺马’看过没有?”

“听说过,可没有看过。”

“那就是上海人独有的眼福、耳福,这出戏只有在上海能唱,别处是禁的。”

禁演的原因是,这出戏全非事实。两江总督马新贻已经惨死在张汶祥的白刃之下,而竟说他夺人之妻,有取死之道,死而被诬,冤及泉台,知道真相而稍有血性的人,无不义愤填膺。江南大吏曾谋设法禁演,但因势力不能及于夷场,徙呼负负。

这一实例,说明了在京八音遏密,何以在上海可以不守国丧的规矩。宝森真是想去好好逛一逛,但有些说不出口。看出他的心情的胡雪岩,便即说道:“其实不 说那些花花草草的花样,森二爷也该到上海去见识见识。如今大家都讲洋务,不到上海不知道洋务该怎么讲法?宝中堂是身分、地位把他绊住了,没有机会到上海, 森二爷不妨代替宝中堂去看一看。”

这为他拈出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,宝森大为兴奋,“我也不为他,为我自己。”他说:“长点见识总是好的。将来到了上海,还要请胡大哥带一带我。”

“言重了。”胡雪岩问道:“森二爷预备什么时候去?”“这还不能定。我得先跟本旗请假。”

在京的旗人,不能随便出京,这个规矩在雍、干年间,极其严格,以后慢慢地也放宽了。不过宝森因为他老兄一再告诫,诸事谨慎,所以不敢造次。

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文煜开口了:“老二,我准你的假。”原来文煜就是他正白旗的都统。

“啊,啊,对了。”宝森“拍”地一下,在自己额上打了一下,’看我这个脑筋!竟忘了本旗的长官,就在眼前。”

“文大人,”胡雪岩问道:“准他多少日子的假?”“那要问他自己。”

“我想,”宝森答说:“一个月也差不多了。”“不够,不够。一个月连走马看花都谈不到,起码要三个月。”

“三个月就三个月。”文煜向宝森说道:“这得找个理由,你就写个呈文,说赴沪就医好了。”

宝森还在踌躇,胡雪岩抢着说道:“好了!文大人准假三个月;森二爷,这三个月归我管,你一切不必费心。我大概还有五六天耽搁,请你料理料理,我们一起 走。”邂逅初逢,即使一见如故,这样被邀到纸醉金迷之地,流连三月之久而不费分文,真也可说是难得的奇遇。因为如此,反而令人有难以接受之感;宝森只是搓 着手,矜持地微笑着,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。

“老二,”文煜知道他的心情,忍不住开口:“你久在四川,对雪岩不熟;雪岩豪爽出了名的,只要投缘,象这么请你到南边玩上几个月,算不了什么。我看你在京里也无聊得很,不如到上海去散散心。交朋友的日子很长,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。”

“我可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。”宝森乘机说道:“恭敬不如从命,我先跟胡大哥道谢。”

“说这话就见外了。”胡雪岩转脸对古应春,“叫惟贤明天派人到森二爷公馆去招呼;行李不必多带,缺什么在上海预备也很方便。”

第二天午后,汪惟贤亲自去拜访宝森,执礼甚恭,自不待言;略事寒暄,谈入正题,首先问说:“森二老爷预备带几个人?”

宝森不好意思,略想一想答说:“我只带一个。”“一个怎么够?”汪惟贤屈着手指说:“打烟的一个,打杂的一门跟班的一个,至少得三个人。”

“我就带一个打烟的。”宝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,“有一口嗜好,没法子。”

“这是福寿膏。”汪惟贤将手边一个长形布袋拿了起来,脱去布套,是个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紫檀长方盒,顺手递过去说:“森二爷倒看看,这样东西怎么样?”

宝森接来一看,盒盖上刻着一行填彩的隶书:“吹箫引凤”,便知是一枝烟枪;抽开盒盖,果不其然。虽抽了三十年的鸦片,见过许多好烟具,这一支十三节湘妃竹的烟枪,所镶的绿玉烟嘴固然名贵,但妙处却在竹管是用橄榄核累贯到底核中打通,外凉内热,抽起来格外过瘾。

“好东西。”宝森爱不忍释,“总得二百两银子吧?”“森二老爷中意,就不必问价钱了。请留着用吧!”汪惟贤不容他谦辞,紧接着又说:“敝东交代,森二老爷不必带烟盘,太累赘,都由我们预备。”

说到这样的话,倘再客气,就变得虚伪了。宝森拱拱手说:“胡大先生如此厚爱,实在心感不尽。不过,人,我准定只带一个,带多了也是累赘。”

“是,是。我们那里有人,森二爷少带也不要紧。还有,现在是国丧,穿着朴素,森二老爷不必带绸衣服等穿孝期满,在上海现做好了。”

他说什么,宝森应什么。等汪惟贤一走,想一想不免得意,用新得的烟枪过足了瘾,看辰光未时已过,宝均金已经下朝了,乘兴省兄,打算去谈一谈这件得意之事。

宝均金家的门上,一看“二老爷”驾到,立即就紧张了,飞速报到上房宝均金刚想关照:说我头疼,已经睡了。只见宝森已大踏步闯了进来,料想挡也挡不住,只能叹口气,挥一挥手,命门上退了下去。

“你那件事,过一阵子再说。”宝均金一见了他老弟的面就先开口,“这会儿办东太后的丧事,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;我也不好意思跟人家提。”

“哪一件?”宝森要他老兄托人情的事太多了,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,所以如此发问。

“你不是兜揽了一件帮人争产的官司吗?”

“喔,那一件。”宝森答说:“如今我可没工夫管人家的事了。”

原来宝森受人之托,有件庶出之子,向嫡出长兄要求分家的官司,要求宝均金向顺天府尹说情,将庶出之子的状子驳回。他从杨乃武那一案,受刘锡彤之累,为 清议抨击以后,凡是这类牵涉刑名的案件,不愿再管,无奈宝森一再纠缠,只能饰词敷衍;每一次要想不同的理由来拖延,深以为苦,因而此刻听得宝森的话,顿觉 肩头一轻,浑身自在了。“我特为来跟大哥说,我要到上海去一趟,总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。”

“喔,”宝均金问道:“到上海去干什么?”

“有人请我去玩两三个月。管吃管住,外带管接管送,一共是四管;自己一个子儿都不用花。

“好家伙。管你到上海玩两三个月,不要分文,谁那么阔啊?”

“胡雪岩。”

“原来你交上‘财神’了!”宝均金立刻沉下脸来,“你可别胡乱许了人家什么,替我添麻烦。”

宝森愕然,“人家会有事托我?”他问:“会是什么事呢?”“谁知道?此人的花样,其大无比;这一趟是来替左季高筹划借洋债,说不定就会托你来跟我噜苏。”

“哼!”宝森微微冷笑,“有海岳山房在那里,哪轮得到我来跟你噜苏。”

宝均金装作不曾听见,呼噜噜地抽了几口水烟,开口问道:“你哪一天走?”

“就在这几天。”

宝均金点点头,喊一声:“来啊!”将听差宝福唤来吩咐:“到帐房里支二百银子,给二老爷送了去。”

“谢谢大哥!”宝森请个安,又说了些闲话,高高兴兴地走了。

等他的背影刚刚消失,宝福悄然而至,走到宝均金面前说道:“朱铁口来过了,替胡大人送了一份礼来。”“哪个胡大人?”

“有手本在这里。”

一看手本上的名字是“胡光墉”;不由得就关切了,“送的什么?”他问。

“一个成化窑的花瓶。”

“大的还是小的?”

“大的。”

大的便是两万银子。宝均金心想,胡雪岩既然送了两万银子,就大可必再在宝森身上作人情,而居然作了,并且这个人情还不轻,看起来是个很厚道的人。同时又想到宝森一走,耳根清净,便对胡雪岩越有好感了。

“朱铁口走了没有?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宝均金便将朱铁口传唤到上房问道:“那胡大人是怎么说的?”

“胡大人说想送中堂一份礼,问我有什么合适的东西?我问他打算送多重的礼?他说两万银子。我就让他买花瓶。他还托我代送;花瓶送来了,银子也交到帐房里了。”“有什么话托你转达的没有?”

“没有。我倒也问过他;他说只不过佩服中堂为国贤劳,本想上门来求见请安,又怕中堂最近因为大丧太忙,不敢冒昧。”

宝均金的顾虑消释了。这两万银可以安心笑纳;倘或附带有有一句什么请托的话,反倒不便帮忙,两万银子如果舍不得退回,良心上就不免要自责。

遣走朱铁口以后,宝均金仍在考虑胡雪岩送的这笔重礼,不帮他的忙,良心上仍不免要自责;要帮他的忙呢,又觉得自己一向主张“西饷可缓、洋款不急”,忽然很热心地赞成左宗棠借这笔洋债,出尔反尔,启人疑窦。如何得以筹划出一个两全之道,成了他这天念兹在兹的一桩心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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